《風林火山》影評:一次過滿足導演多個願望的華麗鬆散劇場 (評分:70/100)
當一部電影耗時八年、斥資四億港元,並集結了金城武、劉青雲、古天樂、梁家輝等足以撐起華語影壇半壁江山的巨星時,它承載的便不僅是期待,而是一種傳說的重量。《風林火山》從誕生之初就註定是一部這樣的電影,影迷們望穿秋水,期待導演麥浚龍能繼《殭屍》後再創高峰。然而,當這部鉅製終於問世,迎來的卻是極度兩極甚至劣評如潮的反應。一部被寄予厚望的傳說,為何會陷入如此巨大的爭議?
完整劇情(爆雷內容)
故事背景與開端
故事始於半個世紀前,一名李姓毒販創立了一個龐大的販毒集團,並藉此財力發展成為一個知名的商業王國 。數十年後,為了打擊毒品問題,警方將年邁的集團首領李先生扣押於廣和醫院,但對外宣稱其因病入院 。
李先生有兩名兒子:長子杜德偉因販毒早已流亡海外;次子金城武則被外界視為集團的未來繼承人 。故事開始時,金城武從隧道中醒來,在一個充滿工業氣息的住所用蒸餾毒品的器具沖泡咖啡 。他前往醫院探望父親,但李先生明顯偏愛長子,並表示希望由杜德偉繼承家業 。他告訴金城武,除非找回哥哥,否則不必再來探望,這也成為金城武執意尋回杜德偉的動機 。
警界風暴與醫院爆炸
另一方面,毒品調查科警員劉青雲登場,他正為自己的哮喘藥缺貨而煩惱 。不久後,銅鑼灣發生一場恐怖分子無差別殺人事件,劉青雲在激戰中擊斃其中一名兇徒,另一名精神異常、不斷背誦九九乘法表的兇徒則在走投無路時被他一槍擊斃 。事後,劉青雲的同事劉永表示時局混亂,寧願調去守水塘也想盡早離開,並催促劉青雲結清欠款 。
因大量市民受傷湧入醫院,警方召開記者會,聲稱醫院一切正常,但拒絕媒體採訪 。此時,一名叫麥浚賢(麥浚龍 演)的男子在醫院內抽煙、便溺,隨後引爆身上的炸彈,將扣押著李先生的廣和醫院夷為平地,李先生也因此喪生 。
在警方的內部會議上,一段電話錄音揭露麥浚龍是劉青雲的臥底。儘管劉青雲在爆炸前曾與麥浚龍擦身而過,但在高層的質問下,他謊稱沒有見到對方。高層質疑劉青雲為何任用精神病患者擔任臥底,劉青雲則以警隊人手不足為由搪塞 。由於事態嚴重,劉青雲申請了梁家輝回來協助調查 。
警匪對峙與家族暗流
警方邀請金城武協助調查,同場的還有販毒集團高層林俊賢,以及金城武的保鑣任賢齊 。梁家輝質問金城武是否知道爆炸案主謀,金城武反過來用自己掌握的警方臥底錄音進行要脅,暗示若李先生的死訊公佈導致公司股價下跌,他亦會公開警隊炸毀醫院的真相 。雙方各握有對方把柄,金城武要求警方辦一件事,以換取他不公開錄音 。梁家輝與劉青雲的對話中透露,多年來警方雖知李氏家族販毒,卻因其社會地位顯赫而無法獲得政府批准進行深入調查 。
調查結束後,金城武回到家中,見到女友高圓圓(一名前精神科醫生及藥劑師),金城武及後情緒失控地不停撞擊牆壁(原因不明) 。與此同時,劉青雲家中有個詭異場景,他跟女兒進行一些互動,但全程只見其女兒背影 。
殺手組織與毒品交易
林俊賢分別致電劉青雲和殺手古天樂,通知他們毒品交易地點改至輻射區,原因是碼頭結了冰,希望警察不要巡邏那個廢墟 。古天樂隸屬一個殺手組織,當中有鮑起靜負責整理槍械 。組織成員各具特色:車手盧冠廷擅長用車殺人;一名美女被指只吃維他命丸;聾啞人Wyman則總是拿著食物 。
他們受金城武所託,保護一批毒品,防範由杜德偉操控、專門搶奪自家毒品的「餓狗」組織 。「餓狗」組織的成員武器奇特,部分人使用弓箭(劇情說是因為杜德偉窮,買不起槍) 。經過一輪激戰,古天樂一行人成功保住毒品 。
權力鬥爭與清除異己
高圓圓與任賢齊試圖用金錢拉攏集團的叔父輩,支持金城武接手生意並轉型為不再販毒的合法企業 。然而,叔父們早已知曉李先生意屬杜德偉,並講明綽號「蛇鼠兄弟」的盧海鵬與另一人絕不會同意轉型 。
金城武在記者會上承認父親曾有不光彩的過去,並以手上握有的警方把柄作為籌碼,要求警方讓杜德偉回港奔喪 。梁家輝則傳喚高圓圓,質疑她與麥浚龍的精神病有關,並暗示醫院爆炸案的最大得益者金城武可能涉入其中 。
為了推動改革,金城武親自拜訪身為叔父之一的盧海鵬(蛇兄),藉著一碗數十年來口味過鹹的蛇羹,勸說他接受改變,將毒品生意轉為西藥生意,但遭到拒絕 。隨後,金城武派出殺手Wyman殺害盧海鵬,並讓美女殺手以汽車炸彈除掉了另一位叔父「鼠弟」 。
警員的腐敗與末路
已離開警隊轉而教書的梁家輝,其妻子是多年前被變態殺手殺害的三名女警之一 。他時常在家中反覆聆聽妻子遇害時的錄音,這一幕場景顯得相當魔幻 。
劉青雲找到金城武,提出一項黑吃黑的交易。他手上有大量可卡因,並揭露自己過去一直向林俊賢洩露警方情報,以換取李先生在特定時間不出貨,藉此拉高市面毒品價格,他報稱過去能分得40%的利潤 。如今金城武要求將分潤提高至100%,並以此交換警方的臥底名單,希望讓他能賺夠錢帶女兒移民國外 。劉青雲暗示同意,並暗指任賢齊就是臥底。及後金城武讓保鑣任賢齊代自己玩牌 ,自己就離開了,任賢齊察覺不對勁,在廁所中馬上遭人伏擊,最後被吊死,臨死前問:「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成這樣?」劉青雲冷酷地回答他:「人生在世,人情如紙薄。」 。
金城武隨後在港全面禁毒,並與劉青雲攤牌,表示自己早已知道父親只會給劉青雲20%利潤,識破其貪婪,並透露劉青雲手上的毒品將是全港最後一批 。他指責劉青雲殺害任賢齊時未曾考慮其家人,並說若他早日放棄,早已能與女兒安全離開 。此時,警方接到線報稱在重慶大廈(畫面實為鰂魚涌怪獸大廈)發現毒品,並展開攻堅行動 。劉青雲明知警方攻堅的單位並非自己藏毒之處,便趁亂脫隊,試圖取走自己藏匿的毒品,卻被一名意大利人擊中 。趕到現場的梁家輝與他聯手擊斃了意大利人,但劉青雲最終仍因傷重不治身亡 。
兄弟重逢與最終結局
長子杜德偉終於回港,他全身紋身、鑲有金牙,造型特異 。林俊賢向他示好,表示不支持金城武的轉型計畫,並承諾若杜德偉願意上位,將全力支持,但警告他不要再搶奪自家貨物 。
與此同時,古天樂接到過去曾被他殺害全家的同行即將出獄的消息 。古天樂突然有個自白,說自己原名是程文星,是個沒有任何牽掛的人,為了兌現「還一條命」的承諾,他決定接下刺殺杜德偉這個九死一生的任務,藉此了結自己 。殺手組織接到兩宗生意:刺殺杜德偉,以及刺殺「想殺杜德偉的人」,酬金各五千萬 。Wyman因不想殺害保護杜德偉的八名警察,選擇了後者 。在一間便利店內,Wyman為了酬金伏擊古天樂,卻反被其所殺 。同行的美女殺手也試圖用藏在鞋底的刀片偷襲古天樂,但僅劃傷其頸部,古天樂對她的進步表示讚許 。
在父親的靈堂上,金城武與杜德偉兄弟相見 。杜德偉對繼承家業毫無興趣,甚至在父親靈前小便以示不屑 。金城武向他闡述自己的商業藍圖:他認為止痛藥、感冒藥等西藥才是當今社會最大且合法的毒品,希望將家族生意轉型為西藥帝國,並承諾未來可將此生意交由杜德偉打理 。杜德偉對此不感興趣,提出兄弟二人可分頭並進,一人禁毒賣西藥,一人販毒,讓整個市場都由家族掌控 。金城武認為哥哥的性格是家族造成的,遞給他一把槍讓他自己做決定,但杜德偉僅對天開了一槍 。
此時,古天樂殺入靈堂,在門外與警察激戰後不敵身亡,最後被梁家輝從背後射殺 。梁家輝隨即走進靈堂,開槍射殺杜德偉,並重傷金城武 。
事後,梁家輝尋找已懷有身孕的高圓圓,揭示了真相:政府一直允許李家將香港當作遊樂場,並非視而不見,而是因為政府比李家更懂得玩這場遊戲 。他表明高圓圓的兒子作為李家合法繼承人,將來會被允許繼承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前提是必須聽話 。
突然電影出現了電影Logo!然後場景又回到所有事件發生之前,當時劉青雲剛與臥底麥浚龍通完電話,並與梁家輝在一個酒吧會面 。古天樂是酒吧的侍應,他因察覺到警察梁家輝在場而不敢對目標動手 。金城武則坐在鄰桌,大聲地討論著毒品出貨事宜 。最後,高圓圓走進酒吧,告訴金城武自己懷孕了,這也解釋了金城武後來為何決心將家族生意轉型為西藥事業,希望能給下一代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
視覺的高級饗宴,故事的凌亂災難
首先必須承認,《風林火山》在視覺美學上達到了驚人的高度。幾乎所有評論都一致讚揚其「視覺效果非常震撼」、「鏡頭富美感」。導演麥浚龍精心雕琢出一個獨特的「異香港」世界觀——天空永遠飄著雪,城市被黑、白、紅三種主色調籠罩。無論是為了「銅鑼灣落雪」的槍戰而在惠州搭建1:1實景,還是金城武在隧道中那超現實的睡房設計,每一幀畫面都精緻得可以當作獨立的攝影作品。
然而,這種對單幀畫面的極致雕琢,似乎是以犧牲敘事流暢性為代價。當每一個鏡頭都力求成為藝術品時,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連結——也就是故事本身——卻被遺忘了。與視覺上的巨大成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在敘事上的無情災難。權威影評機構《Screen Daily》直指電影「敘事存在明顯缺失」,觀眾反應更是慘烈,普遍認為「劇情難以理解」。其故事線索極度複雜,牽涉警隊內鬼、家族權鬥與殺手組織等多條平行時空般的故事線,讓觀眾難以找到情感投射的焦點,甚至有報導稱在康城影展放映時,有觀眾因無法投入而中途離場。這種敘事上的崩塌,其根源或許正來自於導演一個過於宏大的野心。
野心太大,一部電影硬塞超多內容
導演麥浚龍的野心,是貫穿《風林火山》的靈魂,卻也可能是其最大的詛咒。耗資四億港元、搭建1:1比例的銅鑼灣實景、動用史詩級的龐大卡士、交織出一個極度複雜的人物關係網——這一切都彰顯了導演試圖打造一部香港影史里程碑的宏大企圖。
可惜的是,這種宏大的野心最終成為了電影的致命傷。正如主演劉青雲在訪問中所說,這個故事的長度「足以拍三套戲」。將如此龐雜的人物和情節,硬生生壓縮進132分鐘的片長,結果便是處處可見的「硬剪」痕跡。角色的情感轉折顯得突兀,劇情線索之間出現斷裂,最終呈現出一個「尾大不掉」的失控局面,讓觀眾看得一頭霧水。而這場野心的失控,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那群星光熠熠的演員。
巨星雲集就是包袱?
電影的星光熠熠無疑是最大賣點之一,其中,久未露面的金城武成為了全片最大亮點。他飾演的李霧童「外表無害,實際卻心狠辣手」,演出充滿反差感且層次豐富,是為電影大為加分的重要一員。與此同時,古天樂與梁家輝的演出也屬亮眼,在有限的篇幅內展現了角色的壓迫感與複雜性。
然而,一個反直覺的觀點是:如此龐大的卡士反而成為了電影的「包袱」。這正是前文所述「三部曲內容塞進一部電影」野心的直接後果。因為要在有限的片長內交代眾多明星飾演的角色,許多好演員的戲份被大幅刪減,角色沒有足夠的空間去發展和鋪陳,導致人物形象扁平,其出場更像是功能性的點綴,實在可惜。這種將演員工具化的處理方式,或許也源於導演一種更深層次的、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個人風格。
導演的自我放縱?與觀眾的遙遠距離
麥浚龍在電影中建立了一個極度風格化的「超現實」舊香港世界。但這種風格化卻被部分評論形容為「作狀」與「over」。例如,金城武用非常古式的器具沖泡咖啡、古天樂使用的電話等過度用力的美術設計,讓觀眾感到奇怪和突兀,而且沒有連貫性。電影從故事到特效、從人物到表演,都呈現出一種「假的狀態」,這種刻意架空的藝術手段,最終造成了電影與觀眾之間一道遙遠的鴻溝。
這種疏離感,在對白設計上尤為明顯。相信觀眾不難發覺,電影中有很多獨特的鏡頭和元素,但全部都跟劇情沒有連貫(例如一開場的隧道房間,之後就再無出現過了),純粹是「為拍而拍」!可能是導演有太多願望想實現,結果全部硬塞進這部戲中。當藝術家的自我表達遠離了大眾的共鳴區,再華麗的影像也難以讓觀眾投入其中。這種作者論式的自我放縱,不僅在銀幕上拉開了與觀眾的距離,在銀幕之外,更點燃了與合作夥伴之間的熊熊怒火。
總評:一場華麗的亂局
《風林火山》無疑是一部視覺上的奇觀,它用極致的美學構建了一個令人難忘的冰雪香港。但同時,它也是一場關於失控野心的警世寓言,深刻地展示了當藝術家的極致追求與觀眾的溝通理解之間出現巨大鴻溝時,可能導致的災難性後果。《風林火山》的案例,最終成為香港電影一個昂貴而悲壯的教訓:在一個需要與市場和觀眾對話的時代,純粹的作者論式自我表達,若沒有一個堅實的故事作為橋樑,最終可能只會築起一座孤芳自賞的冰雪城堡。
最後,這部電影留下了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對於一部電影,極致的藝術美學和一個能被理解的好故事,哪一個更重要?如果傳說中長達六小時的完整版真的存在,它會是這部電影的救贖,還是另一個更龐大的謎題?